——考古发现的实证与分析
彭文博
彭祖籛铿生活在唐尧虞舜时期，历夏至商，这段历史实际只有民间口耳相传，无直接文字记载的历史，称为“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到了殷商后期才有当朝的文字记录，但是不完整、不系统，我们今天所看到文献史料多为后人记录、转述，前后不一也不足为奇。要考察这段历史仅凭史料记载难免不足，还需要通过考古发掘获得上古时期的遗迹、遗物等加以佐证，而新郑与新密交界处的古城寨龙山文化城址的考古研究为此提供有力的证据。
图1. 曲梁镇溱水河畔的古城寨龙山文化遗址俯视图(王羿.摄影)
在河南省新密市东南35公里的曲梁乡大樊庄村的古城寨村周围，巍然耸立着一座东西向长方形的古城（见图1，2），其地面以上城墙东西长500米，南北宽353米，最高达16.5米，古城面积176500平方米。古城寨城址建在溱水东岸的台地上，临溱水东岸而筑，距溱水、洧水交汇处三里许的新密市与新郑市交界。20世纪50年代，发现者根据古文献记载，将该城址定为郐国都城遗址。
图2. 古城寨龙山文化城址在郑州的区位示意图（蔡全法）
1962年6月，由原密县县政府批准为“郐国故城”县级文物保护单位。1997年8月，考古专家在调查这座古城的过程中，发现城墙夯土内均是龙山时期及以前的陶片，城墙下压仰韶文化地层，证实为一处龙山文化城址（注：龙山文化-泛指中国黄河中、下游地区约新石器时代晚期“铜石并用时代”的一类文化遗存。龙山文化距今4900-4100年，时间大约九百年，可分为三期六段，每期大约300年，每段大约150年。考古上的河南龙山文化，据碳十四测定(树轮校正),距今4600-4100年），也是一座近年来发现的中原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地面以上保存最好的城墙。
图3. 位于新郑新密交界处的古城寨城址
自1997年始，文物考古部门就不断在新密古城寨遗址进行调查勘探、发掘，钻探面积10万平方米（图3）。据考古学研究，城址内外的龙山文化遗存，主要分为二个时间段。
第一，仰韶文化晚期及龙山文化早期遗存。主要在南城墙下及其西半部，到南墙东半部已不见，范围不足2万平方米，位于溱水东岸的窄长地段，在城址的中北部也无发现，龙山文化早期遗存分布范围似小于仰韶文化遗存（仰韶文化-黄河中游地区重要的新石器时代一种彩陶文化，其持续时间大约在公元前5000年至前3000年（即距今约7000年至5000年，持续时长2000年左右），分布在整个黄河中游从今天的河南省经山西省南部、陕西省中部到甘肃省东部之间。因1921年首次在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仰韶村发现，故按照考古惯例，将此文化称之为仰韶文化）。所见遗迹主要为鼎、罐、瓮、缸等，以及灰坑和瓮棺葬，数量极少，分布范围当不出仰韶文化遗址的范围。
图4. 古城寨考古发掘现场
从出土的仰韶文化器物标本和分布看，尚构不成新郑、新密两市交界地区的中心聚落，只能是一处一般性的小型聚落。延续到龙山文化的早期后段，遗物更少，显示聚落人口似有锐减，聚落处于衰落状态，以后开始炊烟不起，人迹罕见，城址内一片萧条与荒芜，这样的情况延续到龙山文化的晚期。推测在仰韶文化晚期或龙山文化早期，新密古城寨为远古先民聚落地，部分专家认为其地望和史料记载与有熊之墟相符，或许是黄帝都邑。仰韶文化晚期或龙山文化早期是轩辕黄帝时期，黄帝有熊部落位于新郑-新密一带，应紧邻于溱洧水交汇处东北的一大片区域，古城寨城址下压的仰韶文化晚期及龙山文化早期遗存，我们认为只是“有熊之墟”的一小部分，并非黄帝都邑。
图5. 古城寨城址发现的大型宫殿建筑基址
第二，龙山文化晚期遗存。城址以内包括城墙，分布范围基本为西临溱水河岸，东连南北东三面城墙，面积为176,500平方米，城址上所见的龙山文化晚期遗存除三面城墙外，还有宫殿、廊庑[wǔ]基址、灰坑、墓葬等。此时期为古城寨内外的考古学文化主体，分析认为有以下几个特点：
从发掘出的卜骨、玉环和奠基坑等，说明龙山文化晚期的古城寨已有宗教活动和神职人员，奠基和祭祀活动盛行。从城内宫殿建筑遗迹、规格和规模看，在城址东北部较密的夯土区内，清理出两座龙山文化晚期的夯土高台建筑基址和一个面积近100平方米的夯筑房基，其中一号房基是我国目前所发现的一处龙山时期面积最大、结构最复杂的宫殿式建筑（图4,5），大型宫殿与廊庑建筑方向与城墙十分一致，夯层与夯窝又非常统一，其规格甚高，建设如此规模的城与宫殿若没有大批的劳动力和生产、生活资料及社会财富的集中，以及绝对权威的集团统一指挥下是不可能建成的。从文化遗存的发现情况看，主要以龙山文化晚期为主，其分布范围也最大，在城内的各个角落以及城北和城东加起来，面积为35,7000平方米。此外，在城内的龙山文化晚期遗存之上，还发现有二里头文化、二里岗文化、殷墟文化和汉文化遗迹、遗物，但唯独不见西周文化遗迹、遗物。
从考古学时期在古城寨城址内外遗迹、遗物的分布，以及其周围的古文化遗存情况看，在各个时期之间时断时续，延续时间也长短不一。龙山文化晚期早—中段的这一时期，城内外发掘出的遗物遗迹突然增多，似有另一族团来到古城寨，使古城寨发展成为这一带具有区域性都邑的聚落中心。推测，帝喾时期，帝将有熊之墟封赐于祝融，祝融部族来到新郑-新密一带发展，并治理此区域百余年。史料记载的吴回生陆终，陆终娶鬼方氏之妹女嬇氏，女嬇氏产六子应发生在这一期间。据蔡全法推断，大型宫殿基址和大型廊庑式建筑在中原地区的龙山时期城址中都十分罕见，城墙与房基的方向都出乎预料地一致，可看出该城的建造是事先经过统一规划和精心设计的，不仅反映了当时城建规划、夯筑技术和土木建筑技术的进步，也体现了使用者所具有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威严。城址筑建也在此时期，规模之大绝非少数人力可为之，如此规模庞大的城垣、宫殿建筑与氏族社会的那种小型房屋所组成建筑群的聚落存在着根本的不同。如果没有大批的劳动力和供给他们生产、生活资料及社会财富的积累与剩余，并在一个具有权威的集团统一指挥下，要建成如此规模的城和宫殿是不可能的。据此不难想像，古城寨龙山城址非“部落联盟中心”或“政治中心”的城邑莫属。尤其是现存高大的城墙、宽大的护城河和先进的板筑技术，为其它同期城址所不及，它成为我国延续数千年连绵不断，具有双重防御功能的城池建筑的“母体”。城池的筑建或表明祝融部族在龙山文化晚期中段处于快速发展壮大时期。
古城寨到龙山晚期后段，城垣出现了局部的损伤和破坏，古城呈现衰落征状，这可能与陆终六子长大而渐次迁徙它地有关。如陆终六子季连迁到南方，后成为南方楚人的先祖；陆终三子彭祖封于徐州彭地；陆终长子昆吾夏代晚期已迁至郑州大师姑城等。陆终六子中，唯会人独守祝融封地。待到二里头文化二期(属夏代历史的范围)，城内再次出现民众的生活活动，但数量非常少；到殷墟文化三期再出现古城寨商文化的繁荣期，遗迹的大量增加，持续到殷墟文化晚期以后。再往后考古发掘已不见西周时的文化遗物，城邑似乎被荒废。
新密古城寨城址原定的“郐国故城”，由于未发现西周文化遗物，似难以成立。这如何解释？梁晓景考证，郐在夏时己经立国，商时又封国，周时又分封为诸侯国。根据近年来的考古发现，位于新郑市东北16公里的龙王乡古城师村的苑陵故城（见图6,7），城内发现有大量西周文化遗存。根据《括地志》记载:“古郐城在新郑县东北三十二里。”郑樵《通志》记载：“今新郑县东北三十五里有古郐城是也。”确认该城早期极有可能为西周时期的郐国都城，文献记载与考古发掘实证和苑陵故城地望也是极相符的。苑陵故城何时建城，据史料记载，商王武丁（盘庚的侄子，公元前1250—1191年在位）曾封其子文为侯爵，大致于商代中期在“苑地”建城，距今约3300年左右。周灭商后，该城邑被周王封赐于会人的后裔，郐国为周朝诸侯国之一，大樊庄古城寨距离苑陵故城也不过一二十公里。西周时“郐”从古城寨的祝融封地迁移至现在的“苑陵故城”，这可能是古城寨考古未发现西周文化遗存的原因。到西周末年，郐君贪财好色骄横腐败盘剥民众，国力渐衰，郑国逐步强盛，至春秋时期的周平王二年(公元前769年)终被郑武公所灭。由此可见，从唐尧至西周立国以前，祝融之墟一直为祝融的后代所居。称“郐国故城”其含义非西周的“郐国”，西周的“郐国”都城在“苑陵故城”。
图7. 苑陵故城（距离新郑市区东北约16公里）
综合分析，新密古城寨城址始建和使用期与祝融族团在此区域的发展和兴盛时期相对应，从尧舜始一直延伸到夏朝初期。依据城墙地层的叠压打破关系、城内主要遗存宫殿廊庑基址地层的叠压打破关系，以及诸遗迹包含物特征，并与其他遗址同期同类器物进行比较，其城址修筑并使用的考古学年代大约在龙山文化晚期早—中段之间（公元前2200年—公元前2050年）；从年代学上看，一直延续到夏朝初期；绝对年代的碳十四年代测定，主要遗存的年代上限不早于公元前2107年前后，下限为公元前1997年前后，这与考古学年代推测略有出入。从城邑使用年代的下限看，祝融族团在此发展应延伸至夏王朝时代，这夏朝时祝融部族已成为强大的祝融集团相吻合，也为《竹书纪年》记载:“夏道将兴，…祝融之神降于崇山。”《国语•周语上》记载：“昔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等文献的可信性提供了佐证。
从古城寨城址周围考古发掘看，其周边还分布有几十多处龙山文化遗址，面积在10万平方米以上的遗址，包括新寨、五虎庙、人和与金钟寨等遗址，分布在古城寨城址周边，根据聚落分布（图10）可以看出，龙山时代形成了以古城寨和新砦为中心的两个聚落群，而古城寨在龙山文化晚期应是一处中心聚落。祝融部落最初活动区域新密、新郑的嵩山一带，豫中地区分布最为密集，并以此为中心逐步向东、向南发展。
图10. 双洎河流域龙山时代遗址分布图（韩佳佳）
彭祖籛铿生活在唐尧虞舜时期，关于彭祖籛铿出生时期有许多猜测，有公元前2300年、公元前2469年、公元前2128年和公元前2187年之说等。究竟哪一年比较科学？我们依据古城寨城邑筑建和使用的考古学结论，根据杜勇考订，帝喾在位70年，尧98年，舜42年，夏始年为公元前2070年的结论，推算帝尧元年应为公元前2210年，再结合彭氏宗谱记载彭祖籛铿帝尧二十三年的说法，则彭祖籛铿出生时期应为公元前2187年前后，可以认为这一时间点是靠谱的。而此时期应为古城寨城址兴建前期，随着陆终添六子、鬼方族人助力修城和祝融部族兴盛，视乎与古城寨城邑筑建存在一定的联系。以此作为判断彭祖籛铿出生时间的参照坐标应该是有意义的。彭祖籛铿生活于上古时代，要确切推测其出生的年月日显然带有情感色彩，但后人拜祖祭奠始祖总希望有一个确切的地点和时间，为我们探访和缅怀先祖增加了真切的情感寄托。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彭祖籛铿出生地就在河南新郑与新密交界处曲梁乡大樊庄村古城寨村的龙山文化古城。彭祖籛铿生活在“中国的传说时代”，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文史典籍记述的崇山、隈山、大隗山、溱水、洧水、郐国故城、祝融之墟、郑国故城、有熊之墟等，均可以在新郑、新密一带找到遗迹，将这些信息汇集、系统梳理，都指向了新郑与新密交界处的古城寨龙山文化古城。新密古城寨考古发现实证研究，为我们揭开了古城寨隐秘面纱的一角，也揭示着祝融部族逐步发展成在华夏大地有较大影响力的祝融集团的演变进程，佐证了历史文献记载“上古时代”的有些内容并非虚构。（作者系河南农业大学教授）
注：河南省姓氏文化研究会彭姓委员会面向全国广泛征集意见和建议，择时将邀请河南和全国知名姓氏专家举办研讨论证会，希望全国彭祖后裔和研究彭祖的专家踊跃发表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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